曾以電影《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大獲成功的名導詹姆斯.艾佛利(James Ivory),一直想與原著作者石黑一雄再度結緣,因此曾委託他將日本文豪谷崎潤一郎的最後代表作《瘋癲老人日記》改編成電影劇本,卻不知為何寫著寫著,石黑竟然將那個囚禁在肉體廢墟裡,卻仍渴求淫慾奇想的遲暮老人故事,翻轉成了以一九三○年代上海為背景的嶄新劇作《白伯爵夫人》(The White Countess),而艾佛利也欣然地接受,並於二○○五年完成了影片《異國情緣》。石黑一雄在這個故事中,藉著一個失明的美國前外交官,在烽火逼近的租借區裡,依照其腦海想像所建構的舞廳酒吧,型塑出一個「孤島中的孤島」,試圖將真實世界的衝突紛擾全隔絕在外,天真地維持住一個歌舞昇平的小小天地,到最後才發現,那只能是個逃避現實的假象,一切都將無望地崩解。
艾佛利將石黑一雄與《瘋癲老人日記》聯想在一塊兒,其實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石黑所賴以成名的三部作:《群山淡景》(A Pale View of Hills)、《浮世畫家》(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與《長日將盡》,都是以晚年的視角去追悔往昔(戰前)的遺恨,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的《無可撫慰》(The Unconsoled)之後,石黑開始更著迷於人在面對當下時,那種無可奈何、被外力(命運)牽著走的難堪處境,因此,原本暗湧在他故事底層,某種恍惚錯置的心理投射,則浮出了表面,成為精神逃避的寄託,他二○○○年所出版的小說《我輩孤雛》也正是同樣概念下的創作。
逃避主義的迷宮
《我輩孤雛》和《白伯爵夫人》不只有著相近的時代地域背景,兩者的意趣更可被視為一體的兩面,《白伯爵夫人》裡的酒吧是戰亂威脅下逃避主義的堡壘,而在《我輩孤雛》中,那個阻絕現實侵擾的屏蔽,則變成了偵探推理故事。《我輩孤雛》堪稱為一本偵探小說,是石黑一雄首度以通俗文學的類型,來承載自己創作意念所做的嘗試,在此之後才有了科幻架構的《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和奇幻風格的《被埋葬的記憶》(The Buried Giant)。石黑在《我輩孤雛》中創造了一個推理神探,就像是一九二○、三○年代風靡於英國的白羅(Hercule Poirot)或溫西爵爺(Lord Peter Wimsey),但這個偵探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卻不是去破解詭譎離奇的謀殺案,而是要找回自己在童年時人間蒸發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