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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輩孤雛

我輩孤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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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9862272442
石黑一雄
林為正
新雨
2018年12月14日
160.00  元
HK$ 136  






ISBN:9789862272442
  • 規格:平裝 / 400頁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 文學小說 > 翻譯文學 > 英國文學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暢銷小說《長日將盡》作者

      最緊湊、最富戲劇張力的作品




      •知名Caryn Mandabach公司搶購電視版權,由實力堅強的《浴血黑幫》製作團隊打造,石黑一雄親自擔綱執行製片

      •朱嘉漢、鄭至皓、朱嘉雯專文推薦

      •王志弘裝幀設計

      •全新修訂版



      我們往往耗盡力氣追尋

      生命必然挾帶的謎團

      試圖回到事情開始動搖之處

      劫波歷盡,或許能夠找到解答,但是

      有些真相,寧可永遠讓它留在黑暗之中……




      石黑一雄帶領我們捕捉生命孤注一擲的時刻,堅毅而令人心碎



      遊走於虛實之間的敘事

      心靈與記憶的層層挖掘

      重構幻滅碎裂的生命圖景──童年、友誼、愛戀與親情



      上海一棟碩大的白色洋樓、花園,標誌著克里斯多夫.班克斯童年的幸福美好。突然,雙親離奇失蹤,班克斯無奈被迫送回倫敦。



      自此之後,班克斯的內心一直停留在上海,即便長大之後成為舉國聞名的偵探,所有的言行皆依舊指回那個突然斷裂的童年和隨之產生的謎團。意識和現實朦朧交錯,片段的記憶回溯與反芻,事發二十年後,班克斯在中日戰爭如火如荼之時回到上海,從上流社會到戰地前線,經歷名聲、密謀、危難,生死契闊,斷然放下約定與愛情,決意尋找雙親的下落。



      所有自述與觀察,看似冷靜明晰,實際上卻不斷受到記憶與欲念的影響,驅動著班克斯的種種選擇,逐步引領他抵達至故事的高潮──而等待被揭露的是錯綜複雜、難以面對也永遠無法承受的事實。



    好評推薦

     

      石黑一雄是他的世代中最傑出最原創的小說家。其他作家無法寫出《我輩孤雛》。它縈繞心頭,感人落淚、哽咽不已。──蘇珊.希爾(Susan Hill)《星期日郵報》(Mail On Sunday)



      每位讀者難免會有私心偏好的作品。對我而言,石黑一雄作品中,我最喜愛的是《我輩孤雛》,至少,這是理解石黑一雄重要向度的一本書。──作家、文學評論者 朱嘉漢



      小說中充滿著一種冷淡而單調的語氣,有時候甚至像是在旁觀自己的人生,刻意的雲淡風輕,其實是重重的防衛,小心翼翼地遮掩著洶湧的真情。但這堅硬冰冷的面具,卻偶爾還是會露出裂隙,或許是在他所強調的否認與遺忘中、或許是在旁人不經意的言語裡、或許是在某個看似失控的情境描述時,我們會發現一抹笑意,或是一道淚痕,進而發現假面後的真實靈魂,正強作鎮定地在激動顫抖著。──電影部落格牛頭犬的資料庫作者 鄭至皓



      石黑一雄在他所建構的文學國度裡,將一切實質的存在都解構了,只留下愛。──國立東華大學華語文中心主任 朱嘉雯



      這是石黑情節最緊湊、戲劇性最強的小說,其主題仍能帶給讀者非比尋常的共鳴與深度。──《君子》雜誌(Esquire)



      以描寫戰爭及其對日常生活影響的作家來說,石黑是目前最吸引人的……他的作品飽滿深奧,思考重大歷史事件對平凡生命的影響。──《獨立報》(The Independent)



      石黑一雄以無盡的溫柔對待他筆下的角色,不論他們多荒唐或迷惑……這部小說層次豐富,結合作家畢生之作的諸多主題。《我輩孤雛》用了各種技巧闡明心理和政治的真相,證實石黑是英國最嚴肅大膽、勇於挑戰的小說家。──《衛報》(The Guardian)



      《我輩孤雛》描寫一個帶著孩提時代心靈創傷的成人,如何獲得心靈再生的過程。可說是一部現代童話。最可貴的是,結局並未落入絕境。很久沒有看過如此優質的文學。──日本作家、書評人森詠《北海道新聞》



      《我輩孤雛》展現了作者的高度,也展現出一個專屬他的風格領域。──波依.唐金(Boyd Tonkin)《獨立報》(The Independent)



      你很少讀到一本小說,使你確信其拓展了虛構故事的可能性。──約翰.凱瑞(John Carey)《星期日泰晤士報》(The Sunday Times)



      作品充滿驚人的原創性和近乎神秘的力量。──《週日獨立報》(Independent on Sunday)



      石黑一雄構畫了一個完全屬於他的美學國度。──《紐約客雜誌》(The New Y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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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



    我們靠近依偎在記憶的廢墟裡  朱嘉漢

    無依、無根、無可慰藉、無止盡的追尋  鄭至皓 

    兒童的陳年恐懼  朱嘉雯



    我輩孤雛



    第一部  一九三○年七月二十四日.倫敦

    第二部  一九三一年五月十五日.倫敦

    第三部  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二日.倫敦

    第四部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日.上海.華懋飯店

    第五部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九日.上海.華懋飯店

    第六部  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日.上海.華懋飯店

    第七部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四日.倫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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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序



    我們靠近依偎在記憶的廢墟裡



    作家、文學評論者 朱嘉漢




      每位讀者難免會有私心偏好的作品。於我而言,石黑一雄作品中,我最喜愛的是《我輩孤雛》,至少,這是理解石黑一雄重要向度的一本書。



      獨特而迷人的說故事方式



      以一個作家的寫作史來看,《我輩孤雛》是石黑一雄交出了《長日將盡》之後的另一個嘗試。石黑一雄的創作除了穩定且極度風格化外,對於主題的挑選與敘事的切入,與他的形象相反,一直以來都是在文學藝術上具有野心的。這樣的石黑一雄,其後除了推出另一個代表作《別讓我走》將他推向高峰後,也由二○一七年獲得的諾貝爾文學獎鞏固其大師地位。今日閱讀,我們當試圖想像:從出版當時的時間點往前看(一個得過布克獎的日裔英國移民作家的新作),與今天的回首(一個冠上諾貝爾獎的世界文學),兩種目光於同一個作品上的重疊,豐富閱讀可能。



      《我輩孤雛》有他一貫的慢步調敘事(現在看來還真是始終如一)。在這樣迂迴的長篇敘事,成功調動讀者的好奇,卻遲遲推延真相的獲取,也讓原先寫實的主人翁自白所道出的故事,漸漸失去重量,而進入內在化的風景。尤其中後半段,形成比一般獨白更加內在的話語,直到真相大白。



      《我輩孤雛》不僅在水準以上,實際上在他全部的作品中也標記著特殊位置。當不帶著太多預設來看,以偵探的日記式自語的話語是相當迷人的。那是一種私密性的分享感,偵探本身既然是一個以追尋難解之謎維生的職業,那麼他的自白,除了是以一種受限的觀點來增加讀者閱讀的趣味或是小心安排破案的線索外(第一人稱已經是小說中相對受限的敘事觀點,而日記體更是。),是不是想要告訴讀者什麼事?那註定一開始就會是迂迴的暗示,如果你想要理解這樣的說話者主體,你就不得不耐心等待,這如同我們既然選擇閱讀石黑一雄的小說一樣?若選擇當個好讀者,一直讀下去,不免會發現,這本小說裡,以日記呈現出來的非但不是我們傳統對偵探小說期待的自白,而是從頭到尾非常一貫的石黑式的自擾般的絮語。若選擇讀石黑,就必須接受他的說故事方式。



      偵探,移民作家的隱喻



      《我輩孤雛》是他闊別處女作《群山淡景》後,再次寫一個移民角色,然而這一次的身世設定更接近我們認識作者本人(我們不免多想,主角敘述的那種成名後在上流社會中仍存在的驕傲與不適感或許也是他曾感受過的?)。讀者的樂趣不是看這角色如何與作者相像,而是選擇說這故事的作者如何去處理。



      首先讓引起我們好奇的,是那位自述者,克里斯多夫.班克斯,是位偵探這件事。



      如同我們不會將《被遺忘的記憶》當作奇幻小說,也不會把《別讓我走》視為科幻小說,現在拿在手中的《我輩孤雛》,也不該當作偵探小說看。然而,敏感的讀者應該會懷抱著一個問題:為何是偵探?以一個暫時的詮釋來說,或許就是作為對記憶與遺忘如此深究的移民作家最好的隱喻了。偵探永遠是站在真相的廢墟上撿取(或剪取)斷片,猜想虛構一個再也不可能經歷的過去。石黑如此清楚知道,偵探總是在事件(而且多半有所缺憾)發生之後現身,靠著線索、痕跡,去重構整個現場,與揪出那最終的謎底。而記憶呢,至少在石黑的小說中,往往是事過境遷後不可靠的導引。回憶之人牢牢地被細節所絆住,也許連過不去的事情都難以碰觸,遑論真相。回憶者像是總是被自己誤導的偵探,懵懵懂懂間才撞見了真相,然後才知道一直以來信仰與活著的那個「記憶的以為」,是虛構出來的。



      那麼,書寫過去的作家何嘗不是?尤其,從踏上作家這條路開始,石黑一雄就得面對「移民作家」的標籤。但,「移民作家」不就是失落的標籤?得要等到失落故土、童年、記憶,當然還有失落了語言,移民才算完成。作為一個移民作家,他命定要繞行或直面的主題,也是某種失喪,而且永遠不可能完整。勢必是站在自我記憶的廢墟上,面對想像的故土而寫。包括齊名的魯西迪(Salman Rushdie)也如此坦承,與其談論回憶與完整,移民作家只能面對大量的遺忘,拾取時光的碎片,使其發光。



      簡言之,儘管是逆反的,主角班克斯從小在上海租界成長才回到英國,但是這移民的烙記,似乎冥冥引他走向偵探這行。他選擇他的隱喻,就像選擇一張面具作為自己的面孔。



      迷宮與記憶的贖回



      小說裡關於偵探這一行對描述,我們可能看到更多的是作為一個名偵探的社交生活,而非辦案解謎的過程。石黑一雄寫起偵探,不像愛倫坡專注迷戀在各個能指間的快速跳接串連而快速擊中核心(《莫格爾街兇殺案》、《金甲蟲》),巧妙漏掉了內容(《失竊的信》),探偵者總輕鬆在案件結束後離開。若愛倫坡偵探裡的極高度的邏輯理性,近乎於瘋狂,那麼,石黑一雄在《我輩孤雛》當中所有的追尋,似乎只是為了迷路,少了點理智然而充滿了情感。在謎中迷路,像是德國哲學家班雅明練習習得的,在現代的都市裡刻意迷途。



      必須迷路,必須迷惘。



      譬如《我輩孤雛》中偵探說到關於線索的段落:



      「其實,有時候等案子發生一陣子再來調查也有好處。」



      「真的嗎?好高深呦。我總以為最好儘早趕到現場,好找些蛛絲馬跡,您懂我的意思吧。」



      「正好相反,要找您所謂的蛛絲馬跡,永遠不嫌晚。」



      要明白,石黑要的真相,並不是真的以為能留在過往時空那個點上,尚待發掘的不變事實。若沒有時移事往,也無法前進到那個足以回望的關鍵點上。石黑的小說裡,回憶的關鍵時刻,或多或少都在某種主體當機的狀態。像《長日將盡》放長假的老管家,或是《別讓我走》撐得過久即將身退的看護,《無可撫慰》到達奇特小城旅店的音樂家。種種,度過人生泰半的日常,在某個懸置的時間狀態裡,回憶的缺口打開(伯格森?)。然後進入迷宮。重點可能在於,迷宮,不在於使人脫逃或困住某物事,而是試圖迷途到最深最深處,尋找那個米諾陶(Minotaur)。若石黑的米諾陶有個名字,與其叫作記憶,毋寧說是遺忘。遺忘並非空缺而是同等的實體,與記憶一樣需要淘洗,翻轉重構:



      老實說,在過去這一年裡,我愈來愈專注地回想往事;這樣的專注背後有個動力,那就是我發現我的記憶—兒時的、父母的—近來開始變得模糊。最近有好幾次,我現現兩、三年前我相信會永銘心頭的事情,現在卻要想半天。



      追尋的動力不在於逐漸清晰的時光,在於逐漸地模糊關鍵時刻,在記得與遺忘的邊緣,即是石黑的迷宮道路。刻意地在「辦案」一事上的缺席,讀者看到的並非偵探的空殼,他從第一頁便充滿暗示地告訴我們,他始終在追尋最大的謎底:關於他自己的身世。父母在上海租界的離奇失蹤,讓克里斯多夫.班克斯踏上了職業偵探之路。



      也許只是一個意志使然,對於過往時光,不是普魯斯特式的「失而復得」。因為與其認為失去,在石黑那則是失蹤。偵探班克斯在其「唯一的追尋」中彷彿忘了所有辦案的技術與自制,只是執迷於某種情感,於是過度深入,自己走向失蹤。然而醒悟,要贖回,正是要以許多年後的「我」去填補失蹤本身(偵探變成瀕臨失蹤者)。換言之,這是不可能的說話位置,因為終極的失蹤,是話語的失蹤,一切能指灰飛煙散。然後醒悟,「我」回家了,儘管「(童年之)我」與「家」,皆已物是人非:



      「我跟你說件奇怪的事情,秋良。這個只有你會懂。我在英國的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家的感覺。而公共租界,那裡永遠是我的家。」



      「不過公共租界……」秋良搖搖頭。「非常脆弱。明天,後天…….」他舉手一揮。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說:「我們小的時候,感覺上好堅固。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是我們的家鄉村子。絕無僅有的一個。」



      成為偵探,所要探索的最終的謎題,其實就是自己會成為偵探的契機。因此讀完後,我們將更清楚這隱喻:寫作起關於回憶、遺忘、認同的石黑,其實也正是對「自己為何成為作家」的詢問,並據此可以一直寫下去。寫作正是為了追問自己為什麼要寫作。所以追尋這件事終究指向的是追尋者自身,發現或面對自己內心的陌生風景,再試著去理解它。也同時是,在追尋者與被追尋者,通過一種雖然看似淡然卻非常執著的情感(這不是他每本作品的共同點?),兩者成為單純的「追尋」。不僅如此,石黑也告訴我們,所謂追尋這件事,本質上不是那麼純真浪漫的在惆悵感懷中漫步,如果最終要求你成為「追尋」本身,幾乎同等於成為「失蹤」自身,因為最深的謎底必須付出代價。這就是石黑的偵探跟愛倫坡的差異所在:後者迷戀符號之間的無限聯繫,但《我輩孤雛》裡,一切的線索、符號卻導向一個終極的指意(signifie),而那個可能只是虛構的,卻一直以來依賴起築構起自己所信仰之事。於是,我們便不意外,這樣的追尋、失落,以整體來看是自我的除魅化,也是石黑作品當中一直讓人著迷的心碎溫柔。



      然後,總是這樣的。徒勞是最有用的,會有那麼一刻體悟,你的手勢不是緊抓著線索拉著真相,而是放手,譬如主角說的:



      「我們一旦長大成人,兒時就變得像另一個國度。」



      「對我來說,那可一點都不是另一個國度。從許多方面來看,我的一生都是在那裡度過的。直到現在,我才開始踏出那裡,展開我的旅程。」



      《我輩孤雛》並不是直接展露著石黑一雄作為一位移民作家的心路歷程,透過重疊鏡像的虛構機制,間接的讓作者自身避免了真實與虛構的惱人辯證,安心地卻謹慎的使用虛構,還給文學本該有的價值。在作者交付給未知的讀者時,不論一本書過了多久,都能有其難以言明但確實有意義的東西。



    推薦序二



    無依、無根、無可慰藉、無止盡的追尋 



    電影部落格牛頭犬的資料庫作者 鄭至皓



      心是逃離現實的孤島




      曾以電影《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大獲成功的名導詹姆斯.艾佛利(James Ivory),一直想與原著作者石黑一雄再度結緣,因此曾委託他將日本文豪谷崎潤一郎的最後代表作《瘋癲老人日記》改編成電影劇本,卻不知為何寫著寫著,石黑竟然將那個囚禁在肉體廢墟裡,卻仍渴求淫慾奇想的遲暮老人故事,翻轉成了以一九三○年代上海為背景的嶄新劇作《白伯爵夫人》(The White Countess),而艾佛利也欣然地接受,並於二○○五年完成了影片《異國情緣》。石黑一雄在這個故事中,藉著一個失明的美國前外交官,在烽火逼近的租借區裡,依照其腦海想像所建構的舞廳酒吧,型塑出一個「孤島中的孤島」,試圖將真實世界的衝突紛擾全隔絕在外,天真地維持住一個歌舞昇平的小小天地,到最後才發現,那只能是個逃避現實的假象,一切都將無望地崩解。



      艾佛利將石黑一雄與《瘋癲老人日記》聯想在一塊兒,其實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石黑所賴以成名的三部作:《群山淡景》(A Pale View of Hills)、《浮世畫家》(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與《長日將盡》,都是以晚年的視角去追悔往昔(戰前)的遺恨,但是到了一九九五年的《無可撫慰》(The Unconsoled)之後,石黑開始更著迷於人在面對當下時,那種無可奈何、被外力(命運)牽著走的難堪處境,因此,原本暗湧在他故事底層,某種恍惚錯置的心理投射,則浮出了表面,成為精神逃避的寄託,他二○○○年所出版的小說《我輩孤雛》也正是同樣概念下的創作。



      逃避主義的迷宮



      《我輩孤雛》和《白伯爵夫人》不只有著相近的時代地域背景,兩者的意趣更可被視為一體的兩面,《白伯爵夫人》裡的酒吧是戰亂威脅下逃避主義的堡壘,而在《我輩孤雛》中,那個阻絕現實侵擾的屏蔽,則變成了偵探推理故事。《我輩孤雛》堪稱為一本偵探小說,是石黑一雄首度以通俗文學的類型,來承載自己創作意念所做的嘗試,在此之後才有了科幻架構的《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和奇幻風格的《被埋葬的記憶》(The Buried Giant)。石黑在《我輩孤雛》中創造了一個推理神探,就像是一九二○、三○年代風靡於英國的白羅(Hercule Poirot)或溫西爵爺(Lord Peter Wimsey),但這個偵探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卻不是去破解詭譎離奇的謀殺案,而是要找回自己在童年時人間蒸發的父母。



      偵探推理小說在一次大戰後之所以如此受到歡迎的原因,就在於它提供了一個美好的逃避空間,在那裡,惡行與衝突不過是一場場精巧的謀殺,身份超然的神探優雅地降臨,解開了神秘的謎團後,一切又可以恢復到原本的平靜美好。崇拜權威、簡單傾向的正義、遊戲般的推理冒險,遮蓋了大戰中人性失控、文明殞落的恐慌與創傷。



      石黑一雄運用了這個逃避元素,讓小說後段穿梭於炮火中的驚險探案,藉著第一人稱「我」的主觀視角,重疊上少年時代與玩伴所共同想像出來的偵探英雄故事,變成了一場像是存在於腦海中的尋索與解密,主角所抱持的奇怪信念,以及他天真得近乎幼稚的任性執拗,都是無法以客觀邏輯加以解釋的,因為他所面對的敵手,並不是有形的黑暗勢力,而是他身為孤兒的心靈創傷,反覆糾結纏繞出來的生命迷宮。



      心靈的偵探、記憶的偵探



      石黑一雄小說裡的「我」,是一種非常微妙複雜的存在,因為他並非藉著敘事者的眼,實況直播式地帶著讀者去目擊故事的現場,而是透過腦與心,一層又一層地去回憶推想,形塑出一個曖昧朦朧的主觀世界。不過雖說是主觀,石黑一雄卻又鮮少讓他的主角暢快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與感受,相反地,小說中充滿著一種冷淡而單調的語氣,有時候甚至像是在旁觀自己的人生,刻意的雲淡風輕、節制謹慎、彬彬有禮,其實是重重的防衛,小心翼翼地遮掩著洶湧的真情。但這堅硬冰冷的面具,卻偶爾還是會露出裂隙,或許是在他所強調的否認與遺忘中、或許是在旁人不經意的言語裡、或許是在某個看似失控的情境描述時,我們會發現一抹笑意,或是一道淚痕,進而發現假面後的真實靈魂,正強作鎮定地在激動顫抖著。因此,讀者在作者的誘導下,也像是參與了一場推理,化身為那謎樣主角的心靈偵探與記憶偵探。



      小說中具關鍵地位的「孤兒感情」,便是這場推理要抽絲剝繭的核心,那不只是種孤僻抑鬱、纖細敏感、想緊抓住純真不放的性格,石黑還透過他筆下的三個孤兒角色,擴展出更深一層因為幼年失去雙親的自責與罪惡感,而自陷於無止盡追尋的生命徒勞,因為他們總覺得必須去「追逐父母消失的暗影」,為了成為更好的人、為了完成崇高而虛妄的使命,而艱辛地活著,「心中無法得到片刻平靜」。而那所謂的使命,也往往變成了一種拒絕接納或理解現實的逃避,對於主角來說,就是他的偵探任務,源自於童年時的兒戲,既是困住他、逼著他無法停息的魔咒,卻也是他可以隱藏自我、隔絕世界的避風港。



      永遠的異鄉人



      而小說中一九三○年代上海租界區的背景,則再進一步地將這種「孤兒感情」推向了另一種無根的「異鄉人情懷」,不只是租借區裡的人們,多是來自他鄉的異客(即便是生長於斯),連租借區本身,在中國或上海也都變成了異地,有一種陌生、沒有歸屬的蒼涼荒蕪。身處這種茫然失落的處境,會逼著人總是不斷地去找尋可以永久居留之地,卻又一直被回憶與命運追趕,無法安然地就地生根。也因此,有評論者認為《我輩孤雛》其實可說是石黑一雄前作《無可撫慰》的重寫,是這個六歲時就隨著父母移居英國的日裔作家,與自己內在的異鄉人心魔,不斷談判、抗拒、妥協的曲折歷程。



      雖然說過分地忖度創作者人生與作品間的關係,可能會破壞閱讀中某些純粹的美好,但我卻實在無法忽視小說中,那刻意用童言童語來遮掩淡化,「不夠英國人」與「不夠日本人」所透露出的焦慮與惶恐。石黑一雄曾在某次訪談中表示,他覺得「鄉愁可說是另一種型態的理想主義」,或許,當他在成長過程中面對著現實世界的英國時,那個五歲以前生活過的日本,便幻化為一種理想、一種鄉愁,那是他再也找不到、再也回不去的世界,《我輩孤雛》裡的逃避主義、孤兒感情、異鄉人情懷,或許正是他試圖透過文字與想像,去捕捉那個世界所留下的殘影,也記錄下自己曾經走過,那條幽幽漫漫的心靈苦旅。



    推薦序三



    兒童的陳年恐懼



    國立東華大學華語文中心主任 朱嘉雯




      每個人的心裡都躲著一個孤獨的靈魂,孤兒意識沉睡著,睡得很深,逐漸探到了底,那是靈魂的最底層。隨即醒覺,於是將生命中最大的恐慌、憂慮和焦急,自廣袤的感情洋流中淘澄出來。



      那是我們從小都害怕的事,我們怕失去父親和母親,即使在多年之後,它仍是我們心中的陰影,糾結著生命中最難以承受的疼痛,說不出口卻又難以排解,於是它會趁著各種縫隙流瀉而出,自己也許未曾意識到,然而外人的眼睛卻是雪亮的。



      《我輩孤雛》裡的男主角班克斯,很清處地記得十四歲生日當天,有兩位眼睛雪亮的朋友送了他一件有趣的禮物,那層層包裹的禮物拆到最後,便是隱藏在他心靈深處,最需要解鎖的事。他的父母在他年幼時期,相繼莫名地失蹤了!沒有人能告訴他為什麼,即使和他最親的菲利普叔叔也不能。然而以他當初的心智程度,也還能判斷此事與他們居住在上海,靠著英華洋行賣鴉片給中國人有關。鴉片觸痛了某些善良信教的英國人,而他們卻妨礙了洋行的利益。班克斯的父母被誰帶走了?他亟需探索,只是年紀尚小,有朝一日,他必付出行動找尋。這樣的信念,使他在許多不經意的舉措中,透露了心中的渴望,因此他得到一把放大鏡。



      放大鏡做為孩子們之間餽贈的小禮物,卻是一項具有標誌性和象徵意義的物件。正是它牽動起主角生命中最迫切的念頭,他立志當一名偵探,卻又不僅是一般人眼中的偵探,不僅僅是通俗玄疑故事裡的男主角。他盼望長大,等待出名,總有一天,要回到上海,找到造成他生命巨大空缺的源頭。在他的想像中,他的父親和母親還在那裡,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廂情願認定他們都還在那間他集中證據分析出來的空屋裡,由於潛意識不能接受其他的可能性,所以他寧願相信,他們吃得好、睡得好,一心只想等待兒子長大以後,變成一名優秀的偵探,前來破案,伸出救援的雙手。



      隨著眼前逐漸展開的偵探之路,路上卻走出了韓明絲小姐。她不美,但是使人分心。事實上,韓明絲登場的時候,已經是一位少婦了。因成熟到拉警報的年齡,迫使她在社交界不擇手段地尋找大人物來做為婚配的對象。「我看得出來,她的姿態洩露了心中的城府。最重要的是,我在她眼睛周圍注意到一種特質─可說是嚴厲而苛刻到無情的眼神─如今我回想起來,那天晚上,主要就是為了這點,我才如此醉心地注視她。」班克斯回憶道。



      一位急不可待的社交名媛和一個籍籍無名、初出茅廬的小偵探,這就是石黑一雄設計出來的男女主角。好鮮明洗練的形象,韓明絲眼高於頂,不耐煩和小人物打交道;而班克斯亟待成就大志、尋回生身父母,於是這段情感的長路和注定要延宕多時的結局,攫取了讀者一路追蹤的目光。石黑一雄的愛情之眼始終透現著新鮮晶明的光芒,無論是《長日將盡》裡老人遲暮中反覆地追憶,或是《別讓我走》始終惺惺相惜卻不能相守的男女複製人,在不重複的敘事中,共同存在的是他們緩緩地流淌的細膩情感,直到溢注在生命中任何一個乾涸的角落,好像在告訴我們,即使處境最悲涼的人也能含著一方甜蜜的糖。只是這方糖,在故事中將漸次溶化,最後都化在淚海裡……。



      關於這個故事,還有一根扣住人心的弦─班克斯的兒時玩伴,日本人秋良。他的存在照現出班克斯幼小心靈需要陪伴、需要慰解的孤獨和脆弱。「緊接著父親失蹤後的幾天,我記得的事不多,只記得常常擔心秋良。」即使日後再度踏上尋找父母的道路,重新回到上海,多年前的印記仍銘刻在班克斯的心板上。是什麼樣的時代,在什麼樣的家庭裡,會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心頭蒙上了陳年的恐懼?其中有租借區裡的中國恐怖傳說,然而更多的是這裡的孩子們面對自己祖國的陌生、懷疑和恐懼感。秋良害怕做錯事會被送回日本,而班克斯當然也不想回到英國,反觀租借區卻又是一個扭曲變形的世界,像是一面照妖鏡,照映出人世間無情冷酷的諸多怪異現象。



      班克斯父母的貌合神離源自英國人的鴉片生意。母親每每責罵父親的聲音,敦促了班克斯快快躲回兒童遊戲間,去尋求溫暖和庇護。「為這樣的公司服務,你不覺得羞恥嗎?告訴我,賺這種褻瀆上帝的錢財來過活,你的心能安嗎?」母親冰冷的眼神和父親為了掩飾尷尬而故作歡愉的語氣,讓班克斯的童年景象顯得荒涼與破敗。那些華美的洋房、舒適的家具、歡樂的氣氛……,都是用殘害中國人的鴉片堆積出來的。班克斯才八歲,他也僅知道這些。



      上海租界區的英國小孩和日本小孩懷抱著對母國質疑與不信任的心態,又眼睜睜以似懂非懂的目光注視著父親賺取不義之財,建構了他們世界的全部:舒適的臥房、充實的書齋、令人心安的遊戲空間……,就連一顆球、一輛腳踏車,都來自鴉片!



      於是它們華麗的生活反而像是建立在一片空無的廢墟之上。外表英國建造的洋房,內部以橡木裝飾成和式的格局,進進出出之間,也許秋良並不知道一顆心該放在哪裡。而班克斯在父母失蹤後,被送回倫敦姑母家撫養,長成後,他終於躋身名偵探之流,所以他勢必要回到上海,回到所有問題的起點。答案呼之欲出了嗎?他揭開謎底的過程,無疑更叫人驚詫與痛惜!當時中日戰爭拉開了一道殊死的火線,班克斯甩下韓明絲熱切地追求和等待,義無反顧地跳入火線,那裡有手持軍火的日本人,還有殘弱如游絲的中國老百姓,可是秋良在哪裡?父母又在哪裡?



      石黑一雄很少寫刻板的反派,然而一旦下筆,卻又使人眼光無從移開。菲利普叔叔頭髮稀疏灰白、脖子變粗、雙頰下垂,老邁的形象是訴說真象的最佳姿態。然而連這樣一個壞人,也還有良知,只是一點也不能改變他所主導的殘酷事實。他為了愛戀的情慾不能如願,竟將班克斯的母親推入火坑以洩憤!推給了殘暴的中國軍閥王顧,那是個罔顧中國百姓、沒有民族自尊心的土匪,壞到骨子裡的反派。班克斯的母親在他手上受盡了凌辱,卻換來班克斯在倫敦幸福成長的全部資源,包括他優質的教育和成為偵探的夢想。



      石黑一雄在他所建構的文學國度裡,將一切實質的存在都解構了,只留下愛。母親對兒子的愛,足以使她放棄所有的理想和追求,甚至連最後一點身為人尊嚴都可以被丟棄在爛泥淖裡,讓人唾棄踐踏。在作家的定義下,所謂母親,就是在備受屈辱的痛苦中,沐浴著兒子得到幸福的光輝。生命消逝得太快,什麼都來不及挽留,但是繼而一想,做什麼也都是徒勞。唯有愛,是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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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 他 著 作
    1. 別讓我走
    2. 被埋葬的記憶
    3. 克拉拉與太陽
    4. 群山淡影
    5. 浮世畫家(諾貝爾獎得主石黑一雄名作)
    6. 夜曲
    7. 無可撫慰(石黑一雄唯一未曾在台問世作品)
    8. 石黑一雄小說套書(被埋葬的記憶+別讓我走)
    9. 別讓我走
    10. 被埋葬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