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中的青春期,意味著反叛,意味著自我追尋與獨立,也意味著改變的可能。台灣,一個青春期的海島,還來不及哀悼光復所帶來的巨大失落,就先被戒嚴的巨手摀住了嘴。有人開始反叛,有人陷入憂鬱,有人被迫沉默,就用文字發聲。戒嚴解除後的時代,人們開始反叛其餘種種,比如父權、性別枷鎖、婚姻、家庭與宿命,其餘的人們則開始療傷,一場放了太久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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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學,總能忠實地反映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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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有了反抗噤聲的現代主義文學,反抗性別枷鎖的同志文學,反抗傳統文類的散文詩,以及眾多反叛與憂鬱並存的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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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能直面失落,傷口就有癒合的可能,當我們還能反叛,憂鬱就還不會降臨。文學本身就是一種反叛,一種憂鬱,一場永不止息的自我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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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總以為,照著前人的話做,人生終究柳暗花明,然而總是:這裡不夠再加一點,這裡不行再疊一些!曾幾何時,一路累加的重重枷鎖堆成了個荒腔走板的違章建築。層層鋼筋板模之內的迷茫雙眼逆光往縫隙外看:「我是啥人?我置叨位?安呢,甘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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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玟珒《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的各路主人翁,在陰影幢幢的家族信仰中、在變化萬千的身體意象裡、在生與死之間,有著或隱微或爆發的逆反,終是試著為原初的感受發聲。而林楷倫在《偽魚販指南中》,描繪了他從家庭枷鎖中的掙脫,試著將偽與真串連,發展出了同時作為「真心純情好魚販」及「寫作者」的新生命樣態指南。(陳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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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思宏的《鬼地方》寫鬼也寫地方歷史,寫人也寫心靈地景。小說透過回望家族過往的秘密與創傷,同時隱喻台灣作為一座「鬼島」所經歷的種種暴力與苦難。藉由精神分析及酷兒理論的概念,討論小說所刻劃關於父子關係、女性的生命情境、同性戀的不可言說,以及白色恐怖等議題,探討幻想與現實、過去與當下、虛構與歷史之間的辯證。(陳昌偉/蔡孟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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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嚴時期的霸權歷史是漢人史,是男性史,是異性戀史,凡是屬於霸權殖民地上的異端必得驅逐,於是孽子裡的阿青走進了新公園,而《鬼地方》、《樓上的好人》中的陳家小兒子將自我放飛出海島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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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家去國似乎暗示著對父權傳統的反叛、對過度理想化父親的主動棄絕,然而這群重生於新王國中的孽子們卻不約而同地回首、嘶聲控訴:媽媽不見了。母親們都跟其他男人跑了,滋養的乳房終究壯碩了誰?看似墮落的母神們,矛盾地成為了孽子們的真實認同,於是真正墮落的又到底是誰?(蔡佑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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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是靜謐、是喧鬧、是生機、是誘惑、是危險、是神秘、甚至是禁忌,提供豐富營養的是她,吞噬掉一切不留餘地的也是她。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再怎麼想潛進、嬉游、馳騁於海,也有極限,到達某個不得不抽身的時刻,人必須離開深邃的海。身為海洋民族的台灣之子們,實際上並未相對地親近大海,台灣有近半數的人口不諳水性,對海充滿矛盾與衝突……。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那大約是她海納了我們的憂鬱與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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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鴻基《最後的海上獵人》,書名中「最後的」三字,標誌出近百年來以秋風為記、北風浪為戰帖,白肉旗魚與獵人的海上對決,沒落中。展福號的三位鏢手-海湧伯、粗勇仔、清水,分別在各自的憂鬱中沉浮掙扎,我們透過作家的逆風書寫,虛擬一場與海分離又結合的實境。(劉依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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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對許多人來說,是神祕的,有時甚至是晦澀的。詩的邏輯性較不明確,曖昧性高,創作過程類似診療室裡的自由聯想,是一種潛意識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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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以詩為媒介,不斷地反叛、解構與重組,她曾打散一本詩集中的文字,再依照非文字性的邏輯,重新拼貼出另一部作品。此過程含有找尋的意味,詩人在找的究竟是什麼?是不存在的烏托邦,還是「找尋」的過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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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裡的青春期,也是一趟不斷尋找與衝撞的旅程,終點站為自我定位的完成。每個人步伐不一,有時青春期會拉得很長,有人會停留在中途,不斷回望童年似曾存在過的烏托邦。究竟長大意味著什麼,長大的過程中什麼悄悄地死了,什麼又暗中活了下來?反叛,會讓已逝的復活,活著的消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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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文學,是一趟尋找烏托邦的旅程,正因烏托邦不存在,令文學得以存在。(謝孟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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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對近數百年間來到台灣的移民而言,一直是個禁忌:從早期模糊概念裡的「番地」、到日本官方清楚界定的危險「蕃地」,再到戰後戒嚴論述中的匪諜窩藏之處。歷代的統治者想方設法在人和山之間劃線。然而,從鹿野忠雄到戰後的鍾理和、鍾肇政……再到更後來的拓拔斯•塔馬匹瑪、楊南郡、劉克襄、吳明益……台灣歷代作家不斷跨越那條線,在高山深谷裡尋找那個在被切掉前原本與山連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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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比較鍾肇政的《高山組曲》與甘耀明的《邦查女孩》,試圖探索甘耀明筆下的山所映照出的這個時代的心靈。(周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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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宋澤萊《糶穀日記》、七等生《散步到黑橋》與舞鶴《微細的一線香》,三位台灣作家的三篇小說,呈現這土地上的人情世故。思索後世讀者心理真實和歷史事實的交織。精神分析的construction是「建構」,可以說是「虛構」嗎?小說早就承認自己是「虛構」起家,創作了很多真實,心理真實。久而久之,卻可能變成認識那時代的歷史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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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熟知,診療室裡個案說外頭發生的故事時,我們通常設法聽成並想像成,傳遞著什麼「移情」?這項技藝的修習,是臨床訓練的重要過程,但有個「界限」問題,出了診療室後,小說電影戲劇的作者和劇情,並不是我們的患者,我們談這些需要多想些什麼嗎?精神分析如亞當菲立普說的,「精神分析是實踐的詩」嗎?那需要摸索什麼「反移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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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學做為抵抗是個重要想法,但要抵抗什麼呢?這種抵抗,和精神分析發現的「阻抗」有什麼關係嗎?是否年輕時抵抗,後來人生卻老化而阻抗?文學有老化嗎?精神分析有老化嗎?它們依然年輕貌美,對人性隨時有著革命般,以光照亮黑,或者,以暗光發現暗?但這是抵抗嗎,或只是精神分析要活著的方式?(蔡榮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