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牛 軍 ——————————————— i

緒 論 —————————————————— 001

第一章 —————————————————— 019

莫斯科調整遠東政策

與東北抗聯退入蘇聯（1938—1941）

第二章 —————————————————— 073

蘇軍要求「停止派遣」

與抗聯官兵留蘇不歸（1941—1942）

第三章 —————————————————— 122

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的

組建（1942—1943）

第四章 —————————————————— 163

蘇日戰爭爆發

與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的解散（1945）

餘 論 —————————————————— 217

附錄一 —————————————————— 222

東北抗聯史書寫中的朝鮮因素

附錄二 —————————————————— 253

第一部《東北抗日聯軍鬥爭史》的

編史工作沿革

參考文獻 ————————————————— 271

後 記 —————————————————— 275

序言



牛軍



　　東北抗日聯軍歷史一直是中國學術界研究的重要課題，在中國抗日戰爭史研究領域佔有獨特的地位。特別是 2015 年前後，以中共中央正式提出「十四年抗戰」的指示為契機，學界對東北抗聯史的研究出現了新一輪熱潮，有關單位和學者相繼推出了各種形式的成果。不過自那時起近十年來，不論是在史料的挖掘與整理，還是在研究方法和觀點等方面，都尚未出現重要突破性的成果。在此學術研究背景下，郝江東所著《隱祕與偉大：東北抗聯後期鬥爭史（1938 — 1945）》的出版，對於推動這個領域研究的深入有?重要的意義。



　　東北抗聯在中國東北地區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鬥爭歷史是富有傳奇色彩的，他們艱苦卓絕的抵抗可歌可泣；通過圖書、影視等等各種方式的傳播，很多英雄人物在中國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作為歷史研究的對象，也已經出版了一些學術論著，但總的看，研究水平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還有諸多問題需要深入探討。畢竟，中國東北是最先遭受日本軍事侵佔的地區，東北抗聯也代表了中國軍民最早的奮起抵抗。另一方面，中國東北是當時東北亞國際矛盾最尖銳的地區，東北抗聯鬥爭的興起和演變有?複雜而且深刻的背景，甚至影響到戰後地區形勢的變遷。關於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研究，對於學界的確是一大挑戰。



　　客觀地看，造成東北抗聯歷史研究尚不夠深入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經過如此漫長的時間之後，嘗試去恢復東北抗聯歷史發展演變的全貌，首先面對的難題就是收集歷史檔案，尤其是那些原始檔案資料，存在?極大的困難。本書的重要貢獻首先就是在收集、整理和使用歷史檔案方面有突破性的進步。研究期間，作者曾遍訪中國東北數十個市縣，收集相關歷史檔案。正如其所說明的，這方面工作的困難不僅在於行程的辛苦，還有相關檔案館通常有各種各樣的「規定」，如有些機構將東北抗聯檔案定為「歷史檔案」，甚至以管理為理由予以永久封存了。這種情況對於研究近現代中國史一些獨特領域的學者們並不陌生，只是在東北抗聯史領域可能更複雜，需要作者付出更多、更艱辛的努力。除了中方史料，作者還首次發掘與系統運用了來自俄羅斯檔案館的解密檔案。可以說，作者在史料發掘與利用方面付出的努力是巨大的，成效也是顯著的。



　　這本書的學術貢獻是多方面的。由於中國東北地區在東北亞地區的地理位置特殊，近代以來又長期成為列強爭鬥的一個競技場，它本身特殊的歷史影響決定了有關東北地區各領域的研究都必須有更寬闊的視野，也因此更需要注重多邊歷史檔案的收集和分析。作者在這一方面做出了很好的嘗試。本書首次將「冷戰國際史」的「多邊檔案互證」等方法引入東北抗聯史研究，為諸多問題提供了一種國際史的觀察與研究視角。以多邊原始檔案為基礎，全書注重多邊史料的分析與史實的考據，將?事建立在多邊、多種類原始檔案的甄別、比對與考證的基礎之上，從而首次比較全面地梳理了蘇軍、共產國際與中共東北黨圍繞東北抗聯教導旅的組建的互動，特別是比較系統地考察與揭示了「蘇聯因素」對東北抗聯後期歷史變遷究竟發揮了何種關鍵的影響。這是對以往有關研究的重要補充，也由此提出了一些重要的新觀點。



　　這本書?述和分析的時段是從 1938 年至 1945 年抗戰結束。作者論證了將 1938 年作為研究起點的原因，即這一年不僅是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由盛轉衰、陷入低潮直至難以維繫的時間，也是中共東北黨組織與駐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失去聯繫，與中共中央的聯繫全部斷絕的節點。更為重要的是，同一時期，蘇聯開始調整其遠東戰略，而新的戰略導致了與東北抗聯建立聯繫的必然性。其結果正如這本書中指出的，在當時非常困難的條件下，中共東北黨組織長期脫離了中共中央的領導，並由於獨特的國際環境和地理環境而在聯共（布）的領導下工作。這種情況在中共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該書比較具體地?述分析了 1938 年夏至 1939 年春，蘇聯調整對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的政策與蘇聯遠東戰略重大變化之間的關聯，並提出了一個需要重視的觀點，即理解 1930 年代末蘇聯遠東戰略的變化，是理解東北抗聯後期歷史進程中「蘇聯因素」的關鍵。正是蘇聯政策的重大調整導致蘇聯方面更加重視東北抗聯在對日鬥爭中的作用。在這一時期，東北游擊運動開始得到蘇聯方面的援助，蘇聯因素也開始成為主導東北抗日游擊運動，乃至東北黨和東北抗聯歷史變遷的一個基本力量。不僅如此，作者認為蘇聯依照自己的戰略需求，逐步確定了與東北抗聯互動關係的模式，包括要求東北抗聯領導人轉變鬥爭策略，將保存實力和以小部隊形式為蘇軍做情報工作作為主要任務。另一方面，在與蘇聯加強關係的過程中，周保中等東北黨領導人最終決定在保持中共東北黨政治與組織的獨立性的基礎上接受蘇方要求，其「主要考慮是在嚴峻的局勢下保存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的有生力量」。



　　該書對 1941 年蘇德戰爭的爆發對中共在東北的黨組織領導人所產生的重大影響的研究是有新意的。從歷史進程看，蘇德戰爭的爆發極大地影響了蘇聯在遠東地區的對日戰略和對華政策，也極大影響了蘇聯與中共中央的關係，這具體反映在中國東北和華北地區中共軍隊如何堅持抗日戰爭的戰略問題。在這方面，中共中央與蘇聯是存在重要分歧的。這種分歧難免會影響到蘇聯與東北抗聯的關係。該書對這方面的分析值得重視，它從一個側面補充了對中蘇關係、中共中央與蘇聯關係的複雜性的理解。當然，這也為理解戰後中國東北地區局勢的演變提供了新的線索。



　　該書?述和分析了在上述獨特的背景下，東北抗聯組織結構發生的重大變化。1942 年 7 月，以東北抗聯官兵為主體，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在蘇聯境內得以組建。這支部隊隸屬於遠東蘇軍序列，在蘇軍遠東軍事部門和蘇聯軍官的指揮下行動。由此，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事實上成為蘇軍一支特種部隊。作者認為這在「中國近現代軍事史上也絕無僅有」。該書比較詳細地?述了蘇方主導組編了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的進程，指出蘇方雖然在形式上保留了中共東北黨的組織和政治獨立性，實際上卻通過機制改變和人事安排等措施，完全控制了這支部隊。作者指出，以第八十八獨立步兵旅的組建為標誌，東北抗聯正式併入遠東蘇軍，該部隊最高指揮權也由蘇方掌握，主要工作是為蘇聯的對日政策服務，例如保?蘇聯遠東邊界的安全，防範日本進攻蘇聯等更需要重視的是，東北抗聯在退入蘇聯整訓期間，部隊中還形成了以金日成為首的朝鮮「游擊隊派」。他們在此期間就獲得了蘇聯方面的信任，後來對戰後朝鮮政權的建立和發展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也是分析和研究戰後朝鮮國內政治、中蘇朝關係、以及東北亞國際關係演變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視角和線索。



　　該書對東北抗聯參加蘇聯對日作戰的情況也做了比較詳細的考察。作者分析證明了，至少在 1945 年 8 月底 9 月初，無論是莫斯科還是遠東蘇軍，都不曾預見後來中共中央派軍隊進入東北的情形，更沒有幫助中共奪取東北的意圖和計劃，亦不曾設想將在朝鮮北部建立金日成政權。派遣部分原東北抗聯官兵隨蘇軍進入中國東北與朝鮮蘇佔區的主要目的，是協助當地蘇軍建立與維持秩序，並爭取在有關地區建黨、建軍或建政。對這一歷史事實的界定是很有啟發的，這的確有助於理解和更準確地?述中共中央在戰後奪取東北的戰略的演變。



　　以上是初步閱讀這本書的部分、粗淺的體會。本書所涉及的歷史時段有非常豐富的內容，作者所做的研究很深入具體，使用歷史資料也非常豐富。這本書的出版將會推動東北抗聯研究的發展，書中的很多考察和分析對於研究抗日戰爭史、中國革命史、東北地域史和東北亞地區國際史，都會是有啟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