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樓書店 > 假裝是個好爸爸：抓住上場好時機，老婆、小孩都愛你

序

　　我從我爸爸那兒繼承一種特別的天賦——懶散——在不引起大家注意下躲避麻煩瑣事，他幾乎把這個當作為人處世的原則。也就是說，大多數問題呢，只要直接忽略，就不是問題啦。而他的幾個孩子，多多少少也算是那些問題。

　　「甚至到你上大學之前，我也沒跟你說過什麼話嘛。」

　　有一次，他看到我幫六個月小寶寶穿衣服時這麼說：「這些麻煩都是你媽包辦。」

　　雖然他說的未必完全正確，但應該足以通過測謊器了。我的父親就跟他那一輩的大多數父親一樣，對於小孩造成的麻煩和混亂，他們總是置身事外（我出生的時候，他也是接到電報才知道）。每次他出現在小孩面前的時候往往都是我們不需要他的時候，從理論上來講，這應該會帶來某種難以抹除的情感距離吧，因為他不願承擔這些麻煩，在心理上一定要付出什麼慘痛的代價吧。然而冷酷的事實是，我們這些小孩還是一樣愛他，愛他的程度絕對不比愛媽媽少。雖然小孩的尿布疹從來不關他的事，他也從不負責準備午餐，或者是一遍又一遍地唱聖誕兒歌，但我們也沒有因此就不愛他，我們甚至不記得他的「不沾鍋」——這些麻煩事全都要靠我媽——而我媽也沒有因此被孩子們多愛一點。小朋友真是不懂得感恩啊！要是以買賣的角度來看，為孩子們東奔西跑忙東忙西，跟投資次級抵押貸款一樣傻！

　　等到我自己當了爸爸後，其實也只看過一個親身榜樣，也就是我自己的父親。我對這項工作的態度，當然也是從他那兒學來的。但是工作本身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我從父親身上學會的是，對於教養小孩這種事，我只需要保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樂趣，在旁邊當啦啦隊就夠了。但是只求置身事外的樂趣，在現代已經不及格囉！過去的光榮歲月如今已告結束。

　　這本書留下的快照記錄，有一天回頭看的話，我想可能是某種「身為人父的黑暗時代」吧。從我父親那一代事不關己的爸爸，到大眾認可也能輕鬆實踐的理想爸爸，我們現在顯然正處在某種長期的過渡轉型，而且不會讓人感到太愉快。到目前為止，理想爸爸應該是什麼樣子、有什麼標準，可說是放諸四海皆不準，別說是全世界都能接受，甚至連個地區性標準都沒有。就在我家方圓幾英里之內，我就能找到針鋒相對的兩派男女，一派認為我這個原始人應該多幫助可憐的太太照顧小孩，閉嘴甭再喊累喊煩；另一派則把我當作是新好男人的模範代表，因為我賺錢養家也照樣分擔家務，教養工作大概也親自承擔三十一．五％。「理想爸爸」的標準就像市場不知道商品的標價，大家要討價還價也沒個基準；但這還算是好的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導致市場失能、世界大亂。

　　我們來做個簡單的思考實驗：假設現在有兩對夫妻，鮑伯和卡蘿、泰德和愛麗絲一起吃晚餐。他們兩家並沒有認識很久，這次餐會才知道彼此對教養事務的分工不太一樣。卡蘿和鮑伯的教養職責是採六四分；愛麗絲和泰德則比較像是八十�二十。鮑伯和卡蘿認為不該讓小孩看迪士尼頻道，但泰德和愛麗絲則認為如果運用得當，迪士尼頻道也可以是照顧小孩的好保母。除了這個爭執以外，這次晚餐可說雙方都很愉快。之後的狀況，各位覺得可能是：

　　Ａ：各自回家後不再討論別人家不同的教養方式，或教養職責的分工。

　　Ｂ：他們承認自己家跟別人家是有點不一樣，但私底下也都認為這些差異無關緊要。教養職責一點都不麻煩，反而是種樂趣嘛！況且條條大路通羅馬，養育孩子不是只有一種方式。

　　Ｃ：回家後兩夫妻就有得吵囉。當然也不一定馬上就吵。愛麗絲回家後也許把這件事情悶在心裡，告誡自己什麼都別說。但到了某個時刻，也許她就控制不住，「其實我蠻喜歡少看迪士尼的想法，我覺得我們家也可以這麼做。」她可能這麼說，或是說：「鮑伯早上開車送孩子去學校，讓卡蘿可以空出一段時間，這樣真的很不錯。」而那位鮑伯在回家路上或許就在想，為什麼每天早上都是我送孩子去上學啊。等到他說：「愛麗絲真是個偉大的媽媽啊！對不對？」夫妻兩人就知道最近大概不會親熱囉。然後有趣的是，這兩對夫婦以後再也不會碰面。他們都說有空再一起吃飯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再見面。

　　各位的回答如果是「Ａ」或「Ｂ」的話，你可以跳過以下兩段。

　　這裡要問的是：為什麼跟那些教養職責分工不同的家庭稍有社交互動之後，很容易就會引發自己家裡的爭吵和衝突呢？像教養分工這種事情應該大家都覺得很重要，而且是深思熟慮以後才做的決定吧，但是這些決定很可能只是稍微接觸到不同的挑戰就垮了，甚至只是針對養兒育女討論一些假設性的問題，都可能針對父親和母親應該負責哪些事情爭得面紅耳赤，這到底是怎樣啦！

　　有一個答案是說：像這些私領域的重要事情，其實大家還是很在乎共同的標準。只要大家都一樣，他們也可以忍受教養工作上的一些錯差；如果大家都一樣，他們對公不公平就不太會介意。但是這些事情到目前為止還沒什麼標準可言，以後或許也不會有。其實大家都是瞎子摸象，假裝自己有一套標準。結果，美國家庭生活的基本關係，和摩洛哥露天市場同樣參差不齊。

　　我是從第一個孩子出生七個月之後，開始記錄自己當爸爸的體驗。我並不是從自己初為人父開始寫起，而是從巴黎開始，那個巴黎籠罩在一個七個月大嬰兒的陰影下。接下來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在我三個孩子出生後的第一年內完成，那些日子大都缺乏睡眠、恍恍忽忽，而且通常不太愉快。這些內容大多數也是在事件發生後幾天內就記錄下來，因為我很快就發現，不管是什麼想法或感受，甚至讓人感到再驚奇的事情，要是不馬上寫下來，很就會忘得一乾二淨。這就是我開始寫這本書的第一個原因。喪失記憶可說是人類繁衍的重要關鍵。各位要是記得初為人父、人母那段慌張忙亂的日子，就不會到處扯謊說那件事有多麼美妙啦，而且你肯定不會想再經歷一次。

　　這才是我不斷記錄這些事情的主要原因：我應該要有的感覺和我實際感受之間，一直存在著讓人困擾的差距。原本應該是狂烈的喜悅——「是個男孩耶！你一定很高興！」——我卻常常覺得很困惑。（那麼要是女孩的話，我就不應該一樣高興嗎？）應該感到憤怒生氣時，我私底下常常覺得愉快；應該要擔心的事，往往又覺得無關緊要（「只流一點點血而已嘛！」）有段時間我一直覺得有點罪惡感，後來我才發現，我身邊的爸爸們其實也都在假裝，假裝在做同樣的事情、體驗同一種感受，其實他們照樣會做各式各樣的事情，擁有各式各樣的感受。這本書就是一堆小故事的集合，我現在就用一樁沒寫進書裡頭的小故事來說明這一點……。

　　那次是我們住在百慕達的漂亮飯店。這家飯店跟所有的高級飯店一樣，都很注意小朋友的吵鬧。所以那兒備有一個非常大的嬰兒游泳池，幾乎就跟成人泳池一樣大，兩座池子之間有一條狹長的水道相連。在嬰兒泳池的中間有一個熱水池，當然只適合小孩使用。我那兩個女兒當時是六歲和三歲，她們就在泳池和熱水池之間爬進爬出，玩得不亦樂乎。從這麼點小事就能領受到莫大的快樂，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天真無邪了是吧！

　　然後呢，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四個大男孩，大概都是十歲、十一歲左右。家裡只有女兒的家長都知道，對於任何社交場合，男孩就只會惹麻煩而已。那四個大孩子也準備好要證明這一點。看到我的小女孩後，他們就搶走游泳池裡頭的泡綿浮棒，拿它們當武器甩來甩去；那個東西本來是要讓三歲小孩浮在水面的。他們逼近我六歲的女兒昆茵，在她身邊用力拍水，嚇得她都快哭了。

　　我在嬰兒池和成人池之間的水道，猶豫是否應該過去干涉。這時候迪西搶先一步，她跳到姊姊前面，挺著她三歲的胸膛。

　　「臭男生！」她一聲怒吼，震得泳池邊大人紛紛從手上的丹妮．史迪爾（Danielle Steel）小說抬起眼睛，連那些男孩子都嚇了一跳。這時候的迪西火力全開，張嘴飆罵：

　　「你他媽的狗屁混蛋給我閉嘴！」

　　那聲音大地嬰兒池四周好像都快被她轟垮了。這時候有一位遊客放下他的約翰．葛里遜（John Grisham）小說，又有好幾本丹妮．史迪爾小說被塞進海灘袋。我還在成人池通往嬰兒池的淺水道徘徊，探頭張望。我最先想到的是：我、的、天、啊！然後是：沒人知道我是她爸吧！這時候我又往下沉了一點，像鱷魚一樣只露出眼睛和額頭；可是我心裡有一個嶄新的感覺浮上來：我覺得好驕傲！

　　此時我身後一位坐在沙灘椅上的女人喊道：「凱文！凱文！快過來！」

　　凱文大概就是甩著浮棒的十一歲男孩之一。

　　「可是，媽！」他說。

　　「凱文！現在就過來！」

　　那隻小怪獸氣鼓鼓地走到他媽媽身邊，其他幾隻也等著更高的審判。我靠得夠近，聽得見她正在責罵小孩。聽來真是爽啊。

　　「凱文，那個小女孩說的話，是你教她的嗎？」她問。

　　「媽！！！！！沒有！！！！！」

　　「不然她是從哪兒學來的？」

　　這個答案我剛好知道。幾個月前我載幾個孩子從學校一起回家時，她在車上學到的。那一次在車上有我的兩個女兒，還有另外兩個孩子，七歲男孩和十歲女孩。我一個人在前座開車，他們都擠在福斯的後座嘰嘰喳喳，我也沒特別注意他們在說什麼。

　　後來十歲女孩說：「迪娜今天說了一句髒話。」

　　「哪一句？」昆茵問道。

　　「『ㄅ』開頭的。」十歲女孩說。

　　「喔。」大家回答。

　　「『ㄅ』開頭的什麼話？」我問。

　　「不能講。一說就要惹麻煩。」十歲女孩很懂事。

　　「現在沒關係。」我說。

　　她想了一秒之後才說：「笨蛋。」

　　「喔。」我笑著說。

　　「瓦利說了個『ㄕ』開頭的！」昆茵說。

　　「『ㄕ』開頭的是什麼？」我問。

　　「傻瓜！」她大叫，大家都因為犯規的快感而咯咯笑。

　　這時候那個七歲男孩也急著參與。「我也知道一句髒話！我也知道一句髒話！」他說。

　　「哪句髒話？」我愉快地問道。總不能把他排除在外吧。

　　「你他媽的狗屁混蛋給我閉嘴！」

　　這可嚇得我趕快開向路邊，打開臨時停車的閃燈，然後開始對那些小鬼訓話，告訴他們這可是真正的髒話。不過那些小聽眾只是一逕地嘻嘻哈哈笑個不停。其中迪西特別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老爸把車停下來。

　　「他媽的笨蛋閉嘴，幹！」她說。

　　「迪西！」我說。

　　「爸爸，」昆茵似乎頗有領悟地說：「為什麼我們把什麼東西灑出來時，你就說髒話，可是你自己把東西灑出來，只會說『哎呀』？」

　　「笨蛋，幹！」迪西尖叫著，大家都笑開啦。

　　「迪西！」

　　她停了下來，其他人也沒再繼續鬧下去。後來的路上，我只聽到他們在後頭竊竊私語。

　　事情就是這樣。幾個月後，迪西在百慕達的飯店泳池抬頭挺胸大聲咆哮，我像隻鱷魚一樣躲在水裡，但感覺非常不同。我本來應該要覺得既尷尬又擔心是吧，我應該趕快把她帶出泳池，用肥皂把她的嘴巴洗乾淨是吧。可是我完全不是如此，反而覺得很驚奇。不只是驚奇，我簡直是讚嘆啊！敢站出來對抗那群男孩，真是非常勇敢。而且還是站出來挺她姊姊，這可不是常有的事。所以我沒有阻止她，反而想看看再來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候在我身後才剛剛被他媽媽訓了一頓的凱文，也已經準備好再當一次混蛋，帶著真正的惡意重新回到嬰兒池。他像個準備大開殺戒的連續殺人犯卻接到超速罰單而被阻止一樣，覺得超火大，就算他確實犯了錯，可是並沒有教三歲小女孩說髒話啊。所以他現在想要報仇。他在熱水池重新召集人馬，準備再次作弄昆茵，迪西也再一次加入戰局。

　　「臭男生！」她又大喊，整個百慕達度假區的人都看過來。

　　「你們這些臭男生當心！我在這裡尿了兩次！一次在熱水池，一次在冷水池！」

　　此話一出，男生們落荒而逃。當場的大人們議論紛紛，但也沒人出面把迪西帶出嬰兒池。迪西又回去跟姊姊玩，不過她姊姊的感謝之情似乎不如預期的高。至於那頭老鱷魚還是躲在水面下，轉身游開，消失在成人池的深處。他心裡想著，一定要給小女孩買個冰淇淋以資獎勵。就算她媽媽不答應也要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