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文
一部近代跨越東南亞和中國的歷史紀錄
很多年前,我有幸讀到胡淑全的英文版回憶錄「The Unforgettable Days – From Maoist to Christian」(意譯:「難忘的歲月–從毛澤東主義者到基督徒」)。閱畢,深深為他兒時曲折顛沛的苦難遭遇、回國後以至移居香港後的「傳奇性」而富有戲劇性的人生和成功之路慨歎、欣慰和欽佩。
我和胡淑全相識於2010年代的僑友網,相知於僑友網組織的線下活動和公眾媒體平臺上的頻繁交流和線下相約的飯局或宴會中。
說起來,胡淑全撰寫回憶錄的動力,源自2002年6月被診斷患上前列腺癌之後。其時,醫生認為他只有五、六年的命,故下決心要將其一生經歷寫成回憶錄以便向後人交代。經過多年堅持不懈的筆耕,英文版回憶錄終於在2009年順利出版。如今,得悉中文版回憶錄亦將面世,實在可喜可賀!在回憶錄中,他鉅細無遺地撰述了他人生中每一個階段的經歷和遭遇,情節引人入勝,讀來興致盎然。
胡淑全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出生於東爪哇美里達市(Blitar)南部的洛多約鎮(Lodoyo),兒童時代的他是在苦難的戰爭歲月中渡過的。在他老實巴交的父親被生意拍檔騙走鉅款後,家庭經濟即陷絕境,加上日軍南侵後強行收繳糧食和日用必需品,家中十二個孩子中有六個因營養不良等原因而夭折。至此,我憶起父親講述四十年代時和我母親帶著七、八個孩子四處逃難、三餐不繼,致使我一位才出生幾個月的哥哥因為營養不足而死的慘況。我想,胡淑全童年時期顛沛流離的悲慘遭遇,其實也正是那個時代廣大印尼華人苦難的寫照。
印尼獨立後不久英荷聯軍(盟軍)發起第二次警衛行動期間的1948年,時為印尼共產黨重鎮的茉莉芬市(Madiun)發生了震驚一時的茉莉芬事變,剛剛獨立的印尼政府中的反共領導人藉口印共發動叛變,下令印尼右翼軍人武裝鎮壓,造成大批共產黨人和親共人士被殘酷殺害,血流成河。遠離茉莉芬市的洛多約鎮也難倖免。期間,胡淑全就親眼目睹300名全身穿著黑色制服的印尼軍人闖入鎮裡四處搜捕和殘殺大量共產黨人及親共人士的暴行。
在胡淑全回憶錄「1969–1979」篇章中,令人饒有趣味的應該是講述他從福建廈門大學外文系英語專業畢業後獲分配到廣州中國民航從事翻譯工作期間的經歷。其中,講述林立果劫持林彪駕機叛逃前,隨著戰備的全速進行,林立果以防備蘇聯的襲擊為由在廣州白雲機場設立了一個戰備指揮中心。從那時起,白雲機場就經常有許多飛機秘密起降,飛機上載著到廣州和林立果會面的來自各地方軍種的軍事領導,這些人都是以「聯合艦隊」為代號的反毛組織成員,實行以「五七一工程紀要」作為策劃行動進行武裝起義的代號,企圖暗殺毛澤東以篡奪中共中央領導權,並準備萬一行動失敗就在廣州另立中央和乞求蘇聯的軍事支援……。這一章節寫得精彩而趣味性十足!
此外,1971年六名嚮往中國的菲律賓左翼青年騎劫國內客機到廣州白雲機場的特發事件,相信廣大讀者知之甚少或未曾聽說過。胡淑全回憶錄中就此一事件的撰述相信會讓讀者很感興趣瞭解。更為難得的是作為英語翻譯員,胡淑全全程參與了處理此一事件的過程,甚且還輔導這些滿懷社會主義理想的年輕「劫機者」學習毛澤東思想和理論。
胡淑全中、印、英三語水準俱佳,作為一個有海外關係的歸僑,能在政治敏感性極強的中國民航部門受到重任,並全權負責處理涉及外交領域的突發事件,在當時政治掛帥、紅字當頭的年代的確是「異數」。順便一提,胡淑全2019年去了一趟菲律賓,特地會見了通過臉書 (Facebook)聯絡到的其中一位住在菲律賓Pagadian的「劫機事件」當事人。相關情節在2021年3月21日出版的第68期《印尼焦點》刊出的由胡淑全撰寫的文章中有詳細介紹。
本文所述僅為胡淑全回憶錄的極小篇幅。其實,回憶錄撰述了他由入讀華校到回國升讀大學、畢業後分配工作、參加四清運動到文革以至移居香港後的詳情內容豐富,足令廣大僑友有興趣慢慢細閱!
胡淑全耄耋之年仍然精力十足,繼出版英文版回憶錄後又再接再厲出版其中文版,委實精神可嘉!他中文、印尼語和英語水準俱佳,更是僑友中難得的人才,難怪移居香港後得以獲邀加入怡中航空公司並獲重用,爾後又曾應聘任職於香港旅遊業議會至2002年退休,和夫人享受悠遊自在、閒遊四方、弄孫為樂的幸福生活。在此,衷心祝福他健康、幸福!
吳文根(香港印尼研究學社副社長、《印尼焦點》前主編)
寫於2024年1月16日